情感轨迹录第805章 铁栏外的热汤与十七岁的谎
我站在写字楼十七层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蚁群般涌动的人潮突然想起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
那时我刚调去市场部每天都要经过那所重点高中的铁栏杆栏杆上爬满的藤蔓总在深秋泛出铁锈般的红像一道被岁月腐蚀的伤口。
那天清晨的雾浓得能拧出水来我裹紧米色风衣往地铁站走鼻尖突然撞进一阵浓郁的骨汤香。
转头就看见铁栏杆外站着个穿藏青色工装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捧着个印着老张记的保温锅锅盖边缘还冒着白汽。
栏杆里探出个扎马尾的姑娘校服领子翻得歪歪扭扭正就着男人的手啃一根油亮的大棒骨。
爸你尝尝这骨髓可香了。
姑娘把骨头凑到男人嘴边男人却像被烫着似的往后缩:你吃你吃我早上吃了俩包子。
可他喉结滚动的样子分明是咽了口唾沫。
我注意到男人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水泥灰。
姑娘啃完骨头突然把筷子伸进锅里夹出一大块肉硬往男人嘴里塞:张师傅说了今天这锅是特意给我加的量我吃不完。
男人被塞得满嘴是肉含糊不清地嘟囔:你这丫头...可嘴角分明翘了起来。
那天之后我总在早八点的铁栏杆前遇见这对父女。
男人有时端着保温桶有时提着塑料饭盒永远把最烫嘴的食物举到女儿嘴边。
姑娘总要把肉分给父亲男人就假装生气:我上班前吃了煎饼果子可每次女儿转身进校门他都会盯着饭盒里剩下的汤汁发很久的呆。
深秋某个雨天我举着伞站在十米开外看男人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女儿书包侧袋。
姑娘突然踮起脚尖用校服袖子擦掉男人鼻尖的雨珠:爸你手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男人下意识把左手往身后藏:搬货时箱子滑了没事。
可他转身时我看见工装裤后袋露出半截染血的纱布。
那天傍晚我加班到七点走出写字楼时天已经全黑。
路过高中门口意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还蜷在铁栏杆外。
男人面前摆着个空饭盒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烧饼正就着路灯看手里的体检报告。
灯光太暗我只看清肾功能异常几个字男人突然把报告揉成一团塞进裤兜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左手按在栏杆上发出闷响。
叔叔?我忍不住出声。
男人像受惊的鹿般转身看见是我才松了口气:姑娘下班啊?他左手的纱布又渗出了血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红。
我指着他的手:您这伤...他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没事老毛病了。
可烧饼掉在地上滚出几粒白色的药片。
那天之后我开始刻意早到。
有天清晨下着雪男人哈着白气在铁栏杆前跺脚保温锅盖上的雪化成了水珠。
姑娘照例把肉往他嘴里塞男人却突然把饭盒打翻在地:说了多少次我不吃!你当这是饭店呢?肉块滚在雪地里沾满泥浆。
姑娘愣了两秒突然蹲下身去捡:我...我重新盛。
她手指冻得通红在雪地里扒拉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兽。
男人突然蹲下身把女儿冻僵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爸错了爸不该冲你发火。
姑娘的眼泪砸在男人手背上:爸你最近总躲着我吃药是不是...男人身体一僵突然扯出个夸张的笑:能有啥事?你爸身体棒着呢!可他转身时我分明看见他工装口袋里掉出半瓶止痛片。
转年开春铁栏杆外的藤蔓抽出了新芽。
男人来得越来越少有时是穿校服的小姑娘自己来饭盒里装着冷掉的包子。
有天我鼓起勇气问她:叔叔怎么不来?她咬着发硬的包子皮:我爸住院了。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肾衰竭要换肾。
那天之后我总在深夜看见姑娘蹲在医院后巷。
她穿着皱巴巴的校服就着路灯背单词脚边放着个保温桶。
有天我走过去她慌忙把桶藏到身后:阿姨我...我不是...我闻到桶里飘出的骨汤香和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一模一样。
你爸知道吗?我问。
她摇头马尾辫扫过沾着灰的脸:他说医院伙食好让我别送。
可她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手表表盘裂了道缝是男人那件工装里唯一像样的东西。
夏至那天我在医院走廊撞见男人。
他躺在移动病床上左手插着透析管右手却死死攥着个保温锅。
护士推着他往手术室走他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我女儿今天高考!我得给她送饭!两个护士按不住他透析管里渗出暗红的血。
我冲进考场找到监考老师老师带着我跑到休息室。
姑娘蜷在长椅上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烧饼。
听见我的声音她猛地抬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爸进手术室了是不是?他是不是又瞒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男人三年前就查出肾病却把所有钱都省下来给女儿报补习班。
他每天凌晨四点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骨头熬成汤装作是买的。
那道铁栏杆成了他们最后的堡垒一个在栏内一个在栏外用热汤和谎言编织着十七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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